苦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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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A/出茶】看海

CP:绿谷出久X丽日御茶子

意识流的青春题材,后续大概会再写一篇【车】

文章灵感来源于我最喜欢的作家余光中的作品《大度山》。

有一定程度的OOC,食用愉快!


选在秋冬交界的时候去看海,算不上是十分明智的选择。如果说海洋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澄澈剔透,和温润的浪底掀起涌落映在礁石上的蔚蓝,那么初冬时节白浪与叠云聚合的海雾就足以让这美被掠去大半。

 

绿谷出久站在形状怪异的礁石旁,祖母绿色的眼睛饱含水汽,凝望着冬风把浪底掀飞的一个小角。由于今天是第一次和同龄异性出远门的缘故,他特意披了件看上去成熟些的浅棕色风衣,里面则搭着面试时穿过的尖领白衬衫,和一条垂顺感很好的黑裤子。

 

少年手抄口袋迎风而立,灰蓝色的海水如飞旋的油纸伞上菌丝般甩飞的雨水,簌簌地扑进绿谷敞怀的风衣和干净的脸庞上。初冬的海水又苦又咸,绿谷只是轻轻吸了口气,就觉得结了冰碴的水露全都顺着鼻腔爬进来。

 

风衣下的肩膀没出息地哆嗦了一下,绿谷的牙齿有些打颤。他心里琢磨着“成熟”和“文艺”果然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身后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温热柔软的手,绕着他的脖颈自然地缠上来。

 

“小久君冷吗?穿得好像有些单薄呢。”开口说话的女孩留着蓬松的栗色短发,毛毡质地的发卡别在头上,她穿着薄绒的呢子外套,鹅黄色围巾绕在白色毛衣的高领上。

 

“还、我还好,丽日同学。”绿谷腼腆地应了一声,转过头对上丽日的视线时,海风恰逢暴怒,回旋状的风踏着一缕徜徉的浪,卷着海底沉眠的泥沙和海藻一股脑儿掀翻在冰凉的滩涂,男孩踱着步去躲险些冲进鞋袜中的海水,尔后抬起头,轻喃着问面前的少女,“丽日同学,你想让我帮你拍怎样的相片?”

 

 

 

相约去看海的绿谷出久和丽日御茶子并不是情侣,也算不上相识了很久的朋友。如果让绿谷用一个精确的词去形容他和御茶子之间的关系,那么恐怕抓耳挠腮他也想不出。

 

回想起来,他与丽日御茶子的相识,纯粹是一场乌龙事件。

 

对于绿谷而言,大学两点一线的生活单调而规律,即使不善言辞的他没有把妹天赋,平时也没什么志同道合的好友,不喜熬夜打游戏也没有抽烟酗酒的不良嗜好,却还是过得轻松自在,小生活滋润得不得了。

 

——当然,也有不那么滋润的时候,绿谷出久的大多数生活压力都来自他的室友。晚上在宿舍里吹牛、喝醉了之后鬼哭狼嚎或是和女人煲肉麻的电话粥都只是操蛋生活的冰山一角,最要命的是一整个宿舍的堕落少年都要翘课却要求绿谷帮他们签到的时候。

 

绿谷承认自己就是个天生被人捏的软柿子,他的耳根子软,一旦有人摆出一副可怜又无辜的样子哀求他,少年就会立刻败下阵来,哀叹着全盘接收对方的不合理请求——就如此刻惴惴不安坐在人满为患的教室中的绿谷,将在十分钟之后替宿舍里的7位猪队友答“到”。

 

任课老师是个脾气古怪又严谨的小老头,戴着金丝镜框的老花镜,一边掏花名册一边掀起眼皮睥睨讲台下人头攒动的学生。老教授瘦得只剩一把疲弱的老骨头,松弛的皮肤起了褶子像是糊了一层白浆糊在骷髅架子上,那双眼睛却依然锐利如鹰,绿谷仅仅是短暂地瞥了那双眼睛,心脏就险些跳到嗓子眼儿。

 

“千万不要在点到的时候被老师抓住啊…”少年食指交叉相握,自言自语地祈祷着。右边端坐的少女无意听见了他的碎碎念,便应声转过头,含笑望向他。

 

那是一个俏丽的短发女孩,绿谷不曾见过她,却依然觉得她笑起来时更是格外好看。她的明眸如桂圆剔透的果肉,嘴角扬起的刹那睫毛像晕着光圈的蒲公英白絮。

 

绿谷对着陌生的女孩儿干瘪地笑了两声,他实在没什么和女生打交道的经验,在老教授开口呼唤了花名册的第一个人名时只好红着脸转过头来。

 

他局促地揉了揉鼻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刚被女孩注视过的脸庞上,几粒发烫的小雀斑在指尖的抓挠下像红肿的青春痘一样痛痒,绿谷有些坐立难安。

 

约莫五分钟,煎熬的点名时间终于结束。绿谷筋疲力尽地喘了口气,虚脱的下巴磕在桌子上,刚才为了帮7位室友答到,他特意变换了7种不同的声音,正太音和猛男音都算不了什么,到最后他甚至连娘娘腔都出来了。

 

“应该万无一失了吧…为什么总觉得漏了些什么?”绿谷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却在下一秒老教授开口说话时脸色变得铁青。

 

“嗯,今天的到场率很高,只有机械A班的绿谷出久缺勤了。”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用沙哑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着,那低沉的声音却将一枚沉重的响雷爆破在绿谷的大脑里。

 

【完了啊啊啊——光顾着帮宿舍的那些家伙喊到,忘记还有自己了啊!!!】舍己为人的笨蛋少年哭丧着脸揉上了自己浑圆的绿色脑袋,纠结着要不要现在站起来告诉讲台上的老师自己忘了喊到。

 

【可是刚才已经替7个人答到了啊老师肯定对我已经有印象了吧要是现在再站起来的话难道不是自投罗网吗?就算老师眼花没有发现的话冒冒失失地站起来难道不会耽误上课的行程吗?啊啊这样做的话一定会被周围的同学讨厌嘲笑的吧!可是不站起来的话那平时分不就要平白无故地要被克扣了吗…】

 

少年陷入痛苦的挣扎中,两条打战的腿怎么都没办法支撑他的身体帮他站起来。正当绿谷打算要破罐子破摔之时,身旁却突然蹿起来一个苗条又婀娜的身影,不卑不亢地伫立在学生们四面汇娶的目光中。

 

——是刚才那个可爱的短发女孩。

 

绿谷讶异地扬起头注视着右侧这位行为匪夷所思的少女,还未来得及思考她站起来的原因,就听到女孩清脆婉转的声音流出檀口。

 

女孩羞怯地揉了揉后脑勺,低眉顺眼地轻声说着,“实在不好意思,老师,刚才点到的时候我不小心发了呆,所以忘记答到了呢…”

 

绿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刚才点名时他还特意地关注了身边这位陌生女孩的情况,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教授点到“丽日御茶子”这个名字时,少女曾捧着腮轻快地应了一声,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

 

“哦,那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颔首,将皱巴巴的花名册从陈旧的公文包里重新拿出来。

 

“绿谷出久,我叫绿谷出久。”御茶子歪了歪头,泰然自若地回答道,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用浓密眼睫下琥珀色的瞳扫了一眼身旁下巴掉在了桌子上的绿藻头男孩,讥诮的嘴角弯出了可爱又狡黠的弧度。

 

“你是绿谷出久?这听上去是男生的名字吧。”教授皱了皱眉,似乎在怀疑女生言语的真实性,尽管他的质问听上去冷硬,面前的人却依然没有怯场的迹象。

 

“从小到大我的名字好像一直被这样吐槽的说…可是我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呢,”女孩咧着嘴俏皮地笑了笑,天生自带的红脸蛋像两团草莓味的棉花糖,绵绵软软地缀在圆润饱满的两颊,“‘绿谷出久’这个名字,听上去很可爱,老师不觉得吗?”

 

课堂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和笑声,老教授站在讲台上微微躬着腰,像一棵年迈的凤凰松。须臾过后,老人面上微微浮现出笑意,他啜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抬起眼睛与讲台下古灵精怪的少女对视。

 

“好的,你先坐下吧,绿谷出久同学,这次我就算你没有缺勤,”老教授沉吟了一会儿,便把重新打了勾的花名册揣进皮包里,“不过,鉴于你今天的表现实在让我印象深刻,所以以后我会在课上经常喊你回答问题的,请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话音落下,教室里一片哗然。丽日御茶子硬着头皮道了谢,一坐下就情不自禁攥起了软软的粉拳。少女蹙起两条浓郁的短眉,嘴里哼唧着,“诶…真想不到这个老头子这么狡猾。”

 

企图“英雄救美”却蹭了一鼻子灰的丽日少女此刻宛若一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笨贼,她郁郁寡欢地捧着脸,在听到身边传来嗫嚅的搭讪声时眼珠一亮,转过头时那张方才委屈巴巴的小圆脸已经只剩璀璨笑容挂在上面。

 

“那个…刚才是我连累了你,实在很抱歉,”男孩腼腆地说着,他的视线微微流转,中性笔笔尖却在笔记本苍白的纸页上以点状的途径舞动起来,“不过,谢谢你帮我解围,丽日同学。”

 

“咦,绿谷同学竟然记住了我的名字吗?”丽日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睛,用粉嘟嘟的手掩住了微张的唇,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刚才老师点名的时候我就顺利记住的,倒是丽日同学…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当然是因为这里有写啊——”女孩俏皮地指了指少年书皮封面上用钢笔一丝不苟写下的名字,“刚才的事不用谢我啦,这对于多管闲事的我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哦。况且…你一个人要替整个宿舍的人答到,一定很辛苦吧。”

 

“主、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就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今天还是多亏了你的及时出现,丽日同学,”绿谷微微侧过脸,鼓起勇气看身边的人,“也谢谢你…在老师面前赞美了我的名字。”

 

少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尾音几乎全被淹没在老教授手中的白色粉笔敲击黑板时铿锵有力的声音里。那句话之后丽日没有再做出其他的回复,只是温柔地笑了笑,便把头埋在课本里,不再看绿谷。

 

男孩见状,也只好讪讪地别过头去,故作镇定地将一双明亮的眼瞳定格在教授挥舞的右手下满满当当的黑板上。

 

他没能看到女孩藏在鬓发下红彤彤的耳根,自然也不知道丽日白皙的两颊已经变得像成熟的柿子一样。少年木讷地注视着黑板上新添的笔画,心间酿出了失落与悸动融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整齐的板书没过多久便被黑板擦一并抹去,赤艳的阳光从干净的玻璃窗外照进来,将悬浮在空中的白色尘埃映成了波光粼粼的金黄。

 

窗外有麻雀在叫,顺着抻高的蔷薇枝条蹦蹦跳跳,震散了花瓣,叼瞎了绿芽,不起眼的尾翼却携着阳光伸出的俏手,把春日的光点像播粉一般洋洋洒洒地镶进了蔷薇的花苞里。

 

视野缓缓地自室外转为室内,少年恍然如梦地眨眨眼睛,当他的目光从讲台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游移至丽日御茶子的身上时,如麻的心跳似乎变得更快了一些。

 

这是绿谷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晌午的阳光或许是太灿烂了点,才会劈开空气流进教室里,斑斑驳驳地倾洒在女孩似花含露的容颜上。染上春意的眉眼仿佛会笑,连带着柔荑般雪白的面庞也渗出星星点点的辉光,最终连桃李也在少女脸上晕开的两朵红云下结了果。

 

坐在丽日御茶子身边时,一向痴迷于知识的绿谷平生第一次上课开了小差。

 

晦涩的专业术语和复杂的特殊公式无法再流进少年的耳朵里,他失神地旋转着手中的原子笔,单调的笔记本上除了敷衍的副标题之外,不再有认真誊抄下来的内容。

 

绿谷捧着腮对着干净的笔记发呆,心不在焉、飘忽不定的状态令他如坐针毡。尽管他一向胆怯又温吞,在感情方面麻木地扮演着一个一窍不通的傻子,却还是在遇见了丽日御茶子的这一天,产生了与她深交的想法。

 

他迷迷糊糊地回忆着热爱沾花惹草的室友们在宿舍里炫耀的那些搭讪方法,思来想去却都觉得那些庸俗的语言只适合昼夜伏出的夜店咖。

 

【如果用那样轻浮的语言来搭讪丽日同学的话,一定会被讨厌的吧…】绿藻头少年懊恼地思考着这件苦恼的事,此时此刻他急需一个合理又自然的理由来拉近与少女的距离。只可惜思来想去也没想到理想的借口,在时钟的分针与时针聚合的刹那,下课的响铃声发出了突如其来的尖叫,将他刚刚想好的搭讪台词重新憋回了肚子里。

 

身旁的丽日麻利地将原子笔塞回了粉色的笔袋里,又敛着课本和书放进了鼓囊囊的背包。从座位上站起来时,她顿了顿,尔后侧过身望向了咫尺距离的绿谷,少女轻启唇,用温软的语气说,“下次再见啦。”

 

女孩向他挥了挥手,露出猫咪肉垫似的粉色指腹,便转过身打算就此离开。情急之下,脸憋得通红的少年终于没忍住大声呼喊,“丽、丽日同学——请等一下!”

 

少女循着他的声音回望过来,浅咖色的发丝在空中倾泻,惊喜的明亮眼珠在晨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她佯装镇定又活泼的样子弯着唇角一笑,“绿谷同学还有什么事吗?”

 

喉结紧张地上下鼓动,少年捏紧了自己的T恤衫,骨节因用力而变得苍白。

 

“是、是这样的!今天多亏了丽日同学的帮助,我才逃过了一劫,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欠了丽日同学一个人情!所以、可…可不可以请你把联系方式留给我,让我有一个能够报答恩情的机会…”绿谷嗫嚅地请求道,“如果丽日同学今后需要得到帮助,我一定会及时出现!”

 

鱼贯而出的人群纷纷从绿谷和丽日的身边略过,徒留他们站在教室正中央的座位前四目而视。如果把教室的天花板的前墙后壁刷成蔚蓝一片,此时的他们就会像置身于海底隧道一般。

 

栗发少女掩着唇咯咯地笑了起来,善昧的浅褐色眼睛在眼眶内流转,胭红的两颊仿佛被一瓢桃花酒倒浇其上,“绿谷同学,你的意思是想要和我成为朋友吗?”

 

在女孩直白的质问下,绿谷招架不住将脑袋低低垂下,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会儿,才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原来是这样呀…老实说,我以前从没和男生交过朋友呢,”女孩故弄玄虚地叹了声气,弯着眼睛观察少年紧张到快昏倒的表情,尔后她话锋一转,“不过,我还蛮想和你成为朋友的。”

 

“诶——真、真的吗?!!!”

 

丽日不置可否地笑笑,只是自顾自地捞起了绿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拨号键盘上用灵巧的指尖留下了一串数字,

 

“绿谷同学,以后,我会常来叨扰你的。”

 

 

 

丽日没有食言。在互留手机号的那日之后,她和绿谷成为了校园中形影不离的朋友。

 

丽日慷慨地给予了绿谷许多“报答恩情”的机会,在绿谷看来却都只是芝麻大点的小事。一起晨跑,在图书馆的课业辅导,或是晚自习后绕着发光的喷泉广场一起散步。

 

在绿谷看来,丽日是一个手气极好的人,她时不时就能得到免费的电影票和餐厅优惠券,扯着自己的胳膊欢呼雀跃地问要不要陪她一起去。

 

在灯光昏暗的电影院和餐厅中,少年总是会抬起那双怯生生的绿眼睛,用若即若离的视线去触碰少女流光溢彩的面容。他时常会在注视着女孩的时候头脑变得慢半拍,然后轻而易举地被丽日用那双敏锐的眼睛抓到他偷看的现行。

 

每到这时,绿谷都会窘迫到想要遁地而逃的地步,他却从没有认真思考过,丽日是否真的拥有每周都能中奖的好运气,那些所谓的电影票和用餐券究竟是免费的惊喜还是少女精心筹划的约会道具。

 

在例行的晚归过后,绿谷总会自告奋勇地要求护送丽日到女生寝室的大楼门口。簌簌的夜风带点凉意,少年与少女却默契地放慢了脚步,踏着与黑夜浑然天成的影子和零星落叶迟缓地前行。

 

并肩齐行的距离难以掌控,指尖和手臂会若即若离地发生碰触,少年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开口道,“最近,丽日同学似乎把闲暇的时间都分给了我,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咦?难道小久君不想天天都能见到我吗?”女孩幽怨地抬起头,露出了委屈巴巴的表情。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少年的双手在空中滑稽地挥舞,一边比划一边恳切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活泼开朗的丽日同学人缘一定很好吧,所以…总和我在一起会不会影响你和其他朋友的相处时间…”

 

“小久君无需产生这种顾虑啦,”丽日恍然大悟地会心一笑,坦然地答到,“除了绿谷同学之外,我根本没有可以分享闲暇时光的朋友。”

 

“什么?”

 

望着绿谷惊惶的表情,丽日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诉说,“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超过一个月了呢,但是我似乎忘了给小久君介绍我的状况——我是能源A班的学生哦。”

 

“你是说…那个全班只有一个女生的班级吗?”

 

“正如你想的那样,我就是班里唯一的女生,”少女颔首,缭乱的夜色将她的眼睛湮没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我的性格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果然还是做不到一头扎进男生堆里啊。后来,也有了班里的同学声称想要和我成为朋友,但是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傻乎乎地发现,他们只是在打赌谁能成为第一个追到我的人啦。”

 

“丽日同学…”

 

“或许在班里的同学看来,‘唯一的女性’成为了一种特殊的符号,成为了他们争先恐后捕获的猎物或竞争的砝码吧…别说是朋友了,从入学的第一天起我可能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得到过吧,”女孩嘿嘿笑了两声,莹亮的眼睛泪光灼灼地望向了身边的少年,“但是你不一样,绿谷同学和我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绿谷微微张开口,犹豫了半天却什么话都没说。漫天落叶如星辰失堕的残骸般散落在晦暗的柏油路上,丽日倾过身子靠近他,湿漉漉的眼睛里糅杂了数不清的情绪,

 

“绿谷同学似乎一直都在寻找报答我的契机,但是在我看来,从你在教室中向我搭话的那一刻起,我就得到了最棒的回礼,”丽日潋滟的琥珀色眼睛中折射出无境的夜色,瞳孔的部分却像萤火虫的尾翼一样闪闪发亮,“你给了我一个朋友,这是我此刻最想要的礼物。”

 

在那句深情的告白之后,少年和少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直到攸然起了一阵风,绿谷才脱下了连帽的卫衣外套,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丽日的后背上。

 

女生宿舍的大楼近在眼前,绿谷和丽日用躲闪的目光对视,在恋恋不舍的离别之际,少年温润的嗓音在荡漾的风声中起了涟漪,“天气越来越凉了,明天请丽日同学务必多穿一点。”

 

“嗯。”

 

“睡觉之前要锁好门窗,毕竟丽日同学是一个人住,我会担心。”

 

“嗯…”

 

“还有啊,不要…再想这么多以前的事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少年的两颊泛起红晕,“在遇见丽日同学之前我也总是一个人,过着独来独往的生活,所以…我能理解你。”

 

“…”

 

“丽日同学,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句简单的话语融化在秋风徜徉的旋律中,少年催促着女孩早点上楼,便一转身,单衣长裤消逝在幽深的小径中。

 

丽日御茶子低下头,看着忘记归还给少年的绿色外套,她抚摸着银色的拉链和柔软的领口,不禁喃喃,“还是温的。”

 

 

 

相约在寒冷的季节一起去看海,是丽日的提议。

 

尽管他们的大学有幸建在气候适宜的滨海城市,但是学校距海的距离,却足足有四十公里。从来到这座城市之后,绿谷和丽日都还没看过这里的海。

 

绿谷对海洋是没什么太大兴趣的,他打小从海边长起来,从懂事起就喜欢赤着脚在沙滩上疯跑,那时他父亲还健在,常伙同母亲一起对他追赶夹击。

 

从父亲过世之后,不知是他的一种固守还是执念,绿谷便不再去看过海。他不觉得踩满脚印的沙子和蓝色盐水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肺病的阴云总会呼啸,那声音会听得他热泪盈眶。

 

想到这里,绿谷迟疑了一会儿,嗫嚅地开口,“一定要去海边吗?”

 

“其实也不是非去不可啦…只是我的家乡是内陆城市嘛,”女孩难为情地笑了笑,“我爸妈都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没见过海,总是吵着要我拍一点在海边游玩的照片给他们看。所以…想喊出久君帮我拍一些相片作为给他们的礼物。”

 

女孩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当然啦,要是小久君不想去的话我们就…”

 

“那就这个周六一起去吧,”少年坚定地打断了丽日接下来的话,“我会记得带相机。”

 

“真的可以吗——!”少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绿谷温和地笑了笑,绿眼睛仿佛竹林间歌者留下的破碎琴韵,“为了丽日同学,我一定会拍出最棒的相片。”

 

 

 

“丽日同学,你想让我帮你拍怎样的相片?”

 

听闻这句话时,女孩正在朦胧的海岸旁欣赏起伏的海面上蒸腾的白汽。她微微启唇,那双善昧的眼睛里也仿佛起了海雾,“我也不知道要拍什么样的照片才好,出久君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男孩扶着下巴静静思考了一会儿,用沉静的声音回答她,“既然是要送给父母的照片,那就拍一些丽日同学幸福的样子吧。”

 

【可是,幸福的样子该怎么表现呢?】丽日这样想着,还未来得及过问,就被悠然而逝的闪光灯吓得怔了一下,定格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少女气鼓鼓地朝少年的方向跑过去,嘴里咿咿唔唔地念叨着“出久同学好狡猾,怎么能偷拍我的丑照呢!”。

 

少年见栗子头女孩像陀螺一样冲过来的攻势,便笑着眨了眨眼睛,他仗着身高优势将手臂不紧不慢地伸向御茶子无法够到的高处,数码相机的挂带缠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在微醺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真是的——快把我丑丑的样子删掉啦!”丽日恼羞成怒地伸出猫爪,朝男孩敏感的腋下发起攻势,才终于如愿以偿地抓到了银色的相机。

 

丽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相册,点开了刚才那张被抓拍的照片,在手指正要将照片拖向垃圾桶图标的前一秒,她却指尖一顿,愣在了原地。

 

那并不是一张糟糕的相片,相反,在柔暖的阳光下她清秀的脸颊和棕色的头发都被勾勒出漂亮的金边,笑靥被恰到好处地捕捉,漂亮的牙齿像贝壳一样皓白。匍匐的浪花在亲吻她纤细的脚踝,细腻的砂砾在她的脚趾间嗫嚅,连方才还灰着脸的天空中都多了几只翱翔的海鸥,佯装舒展的云朵在空中飘荡。

 

“真是的,明明拍得很好看,丽日同学干嘛要偷袭我。”少年不满地抱怨着,视线流连在照片中女孩恬静的面庞时,他的语气都柔和了下来,“丽日同学不仅很上镜,而且,只要看着丽日同学的照片,就会让欣赏照片的人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绿谷的声音像从幽深的海螺中发出的一样,在潮起潮落的笙歌中,丽日御茶子背过身子,对着太阳红了脸。

 

“谢谢你的赞美,小久君”待到脸上的红晕褪尽,少女将夺来的相机重新塞回了绿谷的手中,“接下来,就拜托小久君多替我拍一些幸福的照片啦。”

 

绿谷是一个合格的摄影师,仅仅一个下午,他就用那只陈旧的相机捕捉了许多御茶子入镜的幸福瞬间。

 

将瑰丽的白卵石和贝壳捧在手心里笑靥如花的御茶子,背对着海岸线仰望落日与地坪线的御茶子,用塑料桶和铲子笨拙地堆砌砂堡的御茶子,在沙滩椅上一边喝冰镇汽水一边瑟瑟发抖的御茶子,退潮时挥舞着手与悄然退去的浪花道别的御茶子…

 

当一尊簇新的明月将苍白的太阳替换,彩绸般的天空便被浓墨一辉,灿烂光谱被尽数吞噬进夜魅之中。

 

天空变得清冷,海岸倒是变得热闹了起来。围岸而造的路灯被纷纷擦亮,白日时搁置的帐篷和木板房都多了人烟。

 

商贩在沙滩上布置了长了锈渍的烤架,黢黑的煤炭块在里面染得正旺,然后只需将那些用脏兮兮铁钎串起来的海鲜和红肉往火星上一掷,便会吸引一大波纷至沓来的游客。

 

绿谷和丽日自然也在这烧烤摊前长长的队列里,他们眼花缭乱地挑选着琳琅满目的食材,又仓促地买了两罐啤酒,才舒舒坦坦地找了块礁石坐下。

 

金色的烤马步鱼被风吹得比啤酒还凉,在轻吟的晚风中,少年和少女一边欣赏深邃的蓝海,一边将温热的烤串塞进嘴里。

 

远处亮起了不知是谁点燃的篝火,接着响起了劣质音箱中播放的流行音乐。丽日和绿谷不约而同地打开了易拉罐,在准备一饮而尽之前,女孩突然转过了头。

 

篝火摇曳的光将她的瞳孔映衬出蜂蜜的颜色,丽日将啤酒举到绿谷眼前,盛情邀请,“要碰杯吗?”

 

男孩弯着眼睛轻轻笑了起来,在将易拉罐碰向丽日手中的啤酒罐时,他在黑暗中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清脆的撞击过后,年轻的大学生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丽日哼着歌将空掉的易拉罐捏瘪,扬起头去看呼啸的海面时,她只觉得大脑中的每个细胞都在唱歌,白色的浪涛在酒意的熏染下看上去和啤酒沫无差。

 

“醉了吗?丽日同学。”问话的男生语气明显也变得飘飘然起来,他弯着身子去搀扶身旁的女孩,沉重的相机挂在他的脖颈上不停摇晃着,丁零当啷地响,“时间不早了,我们打个车回学校吧。”

 

“唔…不要,”丽日借着酒劲打掉了绿谷的手,她傻呵呵地笑了一声,满眼星辰都渗进大海里,“我想…让小久君帮我拍日出时的海面,所以…”

 

女孩打了一个酒嗝,继续说道,“所以,今天我们住在这里,好吗?”

 

在少年复杂的目光之下,潮汐在深夜的海洋中发出沉重的喟叹,浅色的沙像寄居蟹一样朝着海水窸窸窣窣地爬行。

 

绿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牵住了丽日御茶子的手。

 

 

 

囊中羞涩的绿谷和丽日最终没能住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景房,东拼西凑的现金最终只够租一晚简陋的单间。

 

在逼仄又潮闷的房间里,他们早早地就熄了灯。与言情故事或激情的影片中那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形不同,此时的丽日御茶子正躺在房间中唯一的一张单人床上,而夜不能寐的绿谷出久则背对着床位,蜷缩着身子躺在了房间的地毯上。

 

少年面对着透明的落地窗,澄澈的玻璃上倒映着他无措的面孔和两颊处轻轻浅浅的雀斑。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听到窗外的海洋传来了悠远的呼啸。

 

他睡不着,不知是因为想到这片海,想到过世的父亲,还仅仅是在想那个在自己背后熟睡的少女。

 

时针如溪流中缓泛的小舟发出轻盈的滴答声,棉被粗糙的布料把肌肤磨出痛痒的茧,血液从长裤下聚成山包,肾上腺素仿佛飙升到了大脑。

 

绿谷沉重地翻了个身,他暗骂此刻想入非非的自己是个没出息的禽兽,一边发誓要在五分钟内迅速入睡。然而他的誓言却在丽日开口的一刹那被彻底攻破。

 

“你要上来一起睡吗?”女孩的声音清醒又温柔,不掺任何情欲的意味,她将头探出床沿,认真地注视地上的少年,“睡在地上一定很冷吧,这张床我们挤一挤…还是能睡得下的。”

 

一枚响雷在绿谷的心中轰然炸开,他的大脑变得乱糟糟的,仿佛方才灌进胃里的酒液全部倒流进大脑里。想到这里,少年坚定却慌乱地摇了摇头,急忙回绝,“不了,我在地上睡…挺习惯的。”

 

“诶,真的吗?”

 

“对,对的,”少年把身体蜷得更紧了,两只胳膊抱住了腿,“丽日同学请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一起看日出。”

 

“好,”丽日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思索一二便再度开口,“我今天很开心。”

 

“是吗?能听到丽日同学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少年低声沉吟道。

 

“这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我第一次看到海,第一次拍了很棒的照片,第一次喝了辣辣的啤酒,第一次夜不归宿,”少女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也是我第一次,被喜欢的人牵了手。”

 

“丽日同学…”绿谷红着脸转过头,郁郁葱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单人床上侧身与自己说话的女孩。

 

“在海边被出久君牵住手指的那个瞬间,我的心跳都要停下来了,”少女用颤抖的声音故作坦然地说着,甚至还欲盖弥彰地笑出了声,“直到刚刚,我都还在想,以后的我,还有没有机会能牵到小久君的手,”

 

“还有没有机会,成为一直陪在小久君身边的人。”

 

那句哽咽的话脱口而出的刹那,一股温热的暖流便从地面上伸了过来,像水底生根发芽的藤条突破河面的漪绒。丽日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才看清床沿处正有一只粗糙的手紧紧牵住了她柔软却微凉的指尖。

 

丽日讶异地拭去眼角的泪水,才看到仰躺在地面上的绿谷,正用一双炯炯的玉眼深情地注视着她。他的手臂绷得笔直,扣紧的手指却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注入到女孩的身体里。

 

“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直到你入睡为止,丽日同学,”少年迟缓地开口,将每字每句都说得真真切切,“所以,请不要担心我会离开,”

 

“不管是明天的日出,还是以后的每个日子,我都会在你身边,”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坐起身,将圆润的脸颊凑向了对着自己发呆的丽日。

 

“丽日同学,今天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海,不是我第一次拍到理想的照片,也不是我第一次喝啤酒,”待到脸颊之间的距离所剩无几,绿谷用宛若气音的声音在少女的耳边窃语,“但是,今天也是我第一次牵到喜欢的人的手的日子。”

 

迎着丽日泫然欲泣的泪眼,绿谷捧起了心爱的女孩柔软的手心,他埋下头,虔诚而温柔地将一枚干燥的吻印在了丽日的手背上。

 

窗外依旧是大海在冷漠而孤独地高歌,飞舞的浪涛仿佛要卷着泥沙去漩涡中央造一座小岛。沉静的海夜似乎在梦境中消溶。

 

在天亮之前,绿谷出久决定将最重要的话告诉丽日御茶子。他最终还是矜持地坐上了女孩的床榻,捧着少女纤柔的下巴去观察她那双如朱砂般娇艳的眼瞳。

 

最终,他的唇一开,一合,声音全被盖在了汹涌的浪涛中。

 

“我喜欢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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