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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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异类

四个校园暴力主题的小故事。想写出温馨又酸涩的感觉。

cp:蔡文姬X貂蝉 关平X关索 魏延X马岱 许褚X典韦

听说三国圈越来越冷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 写文全凭我开心。

最后:抵制校园暴力人人有责。




1.


从小到大,貂蝉一直是班里最漂亮的女孩。


最初美丽的外表带给她的是小学时期同学们单纯的赞美与艳羡,然后变成了情窦初开时擦肩而过的异性们炽热又安静的凝视和同性们的窃窃私语。


貂蝉始终不敢相信,这份对美的追捧最终竟会酿成浓浓恶意。


此时浑身湿漉漉的她正呆立于学校厕所的隔间。她在等身上刺骨的凉水慢慢变干——那是五分钟前几个嬉笑的少女举着水桶在隔间外泼在她身上的。


窗户没有关紧,彻骨的寒风从缝隙中渗进来,混着她校服上的水结成冰碴儿。貂蝉捋了捋冰凉的头发,推开厕所门径直走到镜子面前。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貂蝉望着肮脏的镜子里双眸含泪的人,哽咽地质问着。


十四岁以前,貂蝉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她虽是个孤儿,却在五岁那年被财大气粗的董卓顺理成章地收养。


董卓是个风评极差的暴发户,前些年通过拆迁得了一大笔收入之后,猖狂的个性更是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骄纵蛮横,待人粗鲁,私生活更是乱得一塌糊涂——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对于貂蝉来说,董卓却是少有给予她温暖的人。他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自己,明明是个笨拙的人,却总是会努力体会自己的感受。


董卓总是会接她回家,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如此。在下课铃声响起时,貂蝉和其他的同龄人一样背起书包,穿着帆布鞋的脚轻快地践踏着下行的楼梯,像运动会的参赛选手一样,迎着蜿蜒的彤霞向校门口奔跑。


她高束的马尾辫一摇一摆,随着那个矮胖敦实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变成了爽朗欣慰的笑。


董卓总是站在学校的大门口等她。在没钱的时候,他的脚上踩着破破烂烂的夹脚拖鞋,地摊上淘的假LV polo衫套在身上。有钱了之后,董卓买了一双巴黎世家的老爹鞋,身上也终于套了件像样的真LV,尽管貂蝉总是调侃他完全看不出是真的。


他的脖子很粗,脑袋又大又方,即使暴富之后也懒得买一把好一点的刮胡刀收拾一下他参差不齐的胡茬。他不知从哪里买了条大金链子戴在了脖子上,在赤红的太阳底下那链子总是反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貂蝉睨着眼睛去找那个遥远的光点,就一定能发现董卓的位置。


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总是会拥抱,最初的貂蝉还是小小一只,能被董卓完全裹进他肥胖柔软的肚子里,慢慢的貂蝉长大了一些,每次奔跑后的拥抱总是会让董卓打个趔趄。那时的貂蝉终于明白,董卓是虚胖,力气都是假的。


在貂蝉的心目中,她和董卓的拥抱总是温馨的,即使董卓看上去愚笨又邋遢,即使他庸俗丑陋的衣衫和学校的氛围总是格格不入,对于貂蝉而言,能在放学时看到父亲的身影,是最幸福的事。


然而,在高中的时候,拥抱的含义却被周围的人曲解了。


放学的时候,董卓依旧在校门口等她,相会的时候董卓环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她的单薄的后背。


“辛苦了,我帮你拎包吧。”董卓乐呵呵地说着,转身去帮女儿将书包取下来。


他们绕过了一条街,一前一后坐上一辆价格不菲的豪车,钥匙拧动时的打火声聒噪又热闹,貂蝉笑盈盈地转过头对着父亲讲话,却无意间透过了玻璃窗看到了外面一脸惊愕的同班同学。


第二天,谣言就遍布了整个班级。


“知道吗?我昨天看到貂蝉上了一个巨丑的老男人的车哦…两人还有说有笑。”


“什么意思?貂蝉被老男人包了?”


“也不要这么说嘛…万一是她爸爸呢…”


“噗那你是没看到,昨天俩人直接在校门口抱在一起亲热呢。”


“而且她没有喊老男人‘爸爸’哦,喊的是‘董卓’呢”


“董卓?我听我家里人提到过这个人啊,不是那个天天换女人的猥琐男吗?”


“哇真看不出来诶…所以说貂蝉她果然在做那种事…?”


“还真是不挑食呢。”


……


貂蝉还未来得及阻止,这样的流言就以猖獗的速度扩散了出去,在一星期之内,左右邻班的同学都知道了她是一个靠出卖肉体赚钱的婊子。


貂蝉找到了传播流言的主要头目,是班里一位打扮时髦的女生,披着漂亮的长发,眼神却毒辣尖刻到令人害怕。


在貂蝉正打算开口解释的时候,那位时髦的女生就率先以尖锐的笑声堵住了她的嘴。


“拜托你不要和我说话,我害怕你把性病传染给我。”女生弯着眼睛说道,身旁的同僚也在同一时刻起发出了刺耳夸张的笑声。


貂蝉呆站在原地,身边的人都将她的出现看作一场闹剧,每个人从她身边溜走的瞬间,都像浑身长满尖刺的怪物一般将她扎得遍体鳞伤。


当天回到家里,貂蝉凝望着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董卓,犹豫片刻,她终于喃喃道,“董卓,以后你不要来学校接我了。”


董卓讶异地抬起头,那双浑圆又凶狠的眼睛在此刻竟掺杂着不解和悲伤,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低下头,半晌后像只鸽子一样轻轻点了点肥胖的下巴。


“哈,那我以后在家里等你回来。”




身上的水终于干得差不多了,头发却依旧湿淋淋的。水龙头的水汩汩地向外流淌,像一只哭泣的银色海马。


水声还算吵,貂蝉将脸闷在冰凉的自来水里,一边清洗自己一边哭泣。


卫生间外面的走廊回荡着教室中老师讲课时洪亮的声音,那声音足够明朗,能够将她阴郁的哭声全部埋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忘记哭了多久,貂蝉终于抬起头,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清秀温婉的少女。她留着栗色的长发,蜷曲的发尾柔软又漂亮,就如她此刻潋滟的目光一样。


貂蝉是知道她的,那是蔡文姬,隔壁班的学习委员,也是许多男生倾慕的对象。蔡文姬和自己不一样,她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明星,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似乎所有人都很喜欢她。


这样的女孩,和自己完全是平行世界的人。


貂蝉羞怯地低下头,她打算与蔡文姬擦肩而过,却被后者扼住了手腕。蔡文姬扣住了她颤抖的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


干燥温暖的布料轻柔地蘸取了她无助的泪水,顺沿着貂蝉饱满的额头一路向上攀至发际。蔡文姬轻抚着她的肩,用那块带着香味的手帕擦干她冰凉的头发。


“我认识你,”蔡文姬移开了停留在手帕上的视线,那流淌的目光渐渐聚焦在貂蝉狼狈却艳丽的脸上,“你是隔壁班的貂蝉,我听过与你相关的很多事。”


“是吗…”貂蝉失落地垂下头,苍白指尖握住了皱巴巴的校服裤。


“可是,我全都不信…”蔡文姬的目光变得硬朗起来,她凝视着貂蝉的眼睛,瞳仁里是专注与认真,“她们说的那些事我一件都不信,我只相信你。”


情绪终于在此刻完全爆发,泪水从眼角汹涌噙出,貂蝉用手背半遮住妖艳的桃花眼,面前看似瘦弱的女子竟将自己拥入怀抱里。


“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让我统统说给你听吧。”蔡文姬轻声呢喃着,像过去安慰自己的董卓一样,那手臂轻拍着自己的后背,温和地婆娑着。


“每天放学之后,你会给街角的乞丐一枚硬币。”


“你的父亲不来学校接你的日子,你会坐98路汽车回家,每次你都会给老人让座。”


“你去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无论服务员的态度有多糟糕,你总是会笑着说谢谢。”


“你还记得一位叫蔡邕的老人吗?在他心脏病突发晕倒在公园的时候,是你将他送到医院的。那是我的父亲。”


“从那时起,我一直都在望着你,与你有关的一切我全都知道。”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你,貂蝉…我喜欢着你。”


水龙头的水还在不厌其烦地流淌着,貂蝉将面颊埋在了少女的肩头,听着她绵软的话钻进耳朵里,那些过去被欺凌时的不甘和刀子般言语扎在心里的窟窿,渐渐被抚平。


她喑哑如一只喝了毒酒的鸟儿,舌根断裂,牙齿颤栗。那些堵在喉口里想要感激的话,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蔡文姬抚摸着她的头发,怜爱地亲吻了她的耳垂。空旷的卫生间如一间白色的太空舱,隔绝了世间一切声响。唯有蔡文姬的声音刺透宇宙的隔膜,淌入她的耳朵里。


“今后,请让我来保护你吧。”




2.


关索倚坐在阴暗又狭长的巷子里,像一只孤独舔舐伤口的猫。


巷口外明明是沐浴在阳光下的温柔街道,形形色色的人们穿着鲜亮的衣裳说说笑笑,而他却只能穿着肮脏的校服躺在恶臭的垃圾桶旁。


讥笑的苍蝇在他缭乱的头发上飞舞,他像一具尸体,或是干瘪苍白的幼虫。那只原本插在他头上的花被折断了茎,散败的花瓣连带着他被掏空的书包一起被扔进垃圾桶里。


他被人欺负了,这样的桥段几乎两三天就会发生一次。每次都是千篇一律的场景与感觉。


潮湿的巷子,被揍到泛酸的胃,被掏空的钱包以及头上被抢走被揉碎的花。


说起被欺凌的原因,也与这花有关。


一年前,自打父亲去世以后,关索便养成了在头上戴花的习惯。


关羽是在一次缉毒任务中被杀死的,子弹穿心,胸口一片炸裂夺目的红。他去世时两眼张着,如生前时一样不苟言笑。长胡须乱糟糟地搅在一起,那张以往元气又肃穆的红脸在失去生机的一刻起竟变得苍白。


关索的记忆在最悲伤的日子里断了片,父亲是何时被抬进棺木里的,他早已没了印象。脑海里不停回放的画面唯有葬礼现场身着黑衫的亲友,以及绕着狭长的棺木密密麻麻摆放的白花。


那时的他跪在棺木前恸哭,弓起的瘦削背脊像一座脆弱倒挂的拱桥,他的头颅磕在地上不停颤抖,直到有人扶起他,将他拥入怀里。


关索怔怔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兄长挺翘的短发和紧闭在一起的眼睛。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与关平进行这样有仪式感的拥抱,他们抱得很紧,即使身边的人都与他们擦肩而过向出口远去,即使悲别呻吟的钟在会场里唱催泪的歌,他们也依旧相拥,难舍难分。


关索突然记起,关平是最有资格与他分享痛苦的人。


关平是八岁那年被关羽捡回来的,他的父母是关羽尊敬的上司,在一次任务中发生车祸不幸罹难。年仅八岁的男孩被像皮球一样在亲戚之间踢来踢去,最终是外冷内热的关羽主动承担起抚养他的义务。


讽刺的是,幼年丧父丧母竟成为了关索和关平罕见的共同点,也成为了这对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间微妙深情的羁绊。


当葬礼接近尾声,关平拉住了关索的手,将一朵完好清秀的白花小心翼翼地戴在了他头上。


“花朵很配你,关索,”关平低垂着头用饱含泪水的眼睛望着他,“戴着他吧,花儿会代替父亲陪在你身边。”


狂涌的眼泪夺眶而出,关索边哭边笑,将瘦削的下巴搁在了兄长宽厚的肩膀上。


“关平哥,有你陪着我就够了。”


即使这样回应着,关索依然接受了哥哥的建议。他开始习惯将不同的花戴在头上,最初的花是白色的,小小一朵的白菊花或香味发苦的百合,再往后变成了姹紫嫣红的芬芳,从蔷薇到含苞的月季,每种花都有它独特的美好。


对于关索而言,戴花不仅是缅怀父亲的一种方式,它或许也象征一种新生活,一种希望。是寄托在关平身上难以言表的深情。


头颅上欣欣向荣的花朵原本象征着一个美好的故事,但是在所有的偏见和恶意之下,所有沐浴在阳光下的希望都会在魔鬼的手里夭折。


谣言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但是有第一个人开口,这个过程便一发不可收拾。


“看到那个头上插花的人了吗?他是二班的关索…”


“为什么要做这么奇怪的事啊…男人在头上戴花好恶心…”


“死娘娘腔,八成是同性恋?”


“听说在头上戴花是把自己卖掉的意思哦~”


“噗…所以说他是被人包养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我还听说…”


……


这样的言语欺凌每天都在发生,最初是三两结队斜着眼睛窃窃私语,后来变成了光明正大的辱骂和挑衅。关索温柔地无视这一切,他学会躲闪那些态度微妙的恶人,可是无论躲去哪里,都会被找出来。


最终,那些暴力变成了过激的拳打脚踢,变成了勒索和威胁,变成了那些隐没在窄巷中不见天日的屈辱回忆。


最初的关索也曾有过反抗与求助,他跑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诉说这件事,飘忽的视线在成年人尖刻的注目中躲闪着,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句极为刺耳的质问。


“证据呢?他们什么时候欺负的你,能拿出证据吗?”翘着二郎腿的老师呷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问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偏偏欺负你呢?”


“而且我早就看不顺眼了,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把头上那花摘了吗?”


那句话冲破耳膜的一刹那,少年头顶的天空仿佛一下子崩塌了。


关索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态回到家的,只记得钥匙旋开门的一刹那,浓郁的菜香味扑面而来。


厨房的抽烟机很劣质,发出嗡嗡的声音。白色的热气温柔地拥抱着他,慷慨地给予了他难得的慰藉。


关索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循着关门声望向他的哥哥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关平身上别着围裙,笑起来时平淡的五官舒展开来,俊如朗星。


兄长冲着关索腼腆地笑了笑,手里握着沾了油花的铲子傻呵呵地眨弄着眼睛,“今天下班早,回来给你露两手。”


那些长久以来憋在心里不敢言说的委屈在此刻仿佛全部被忘却了,破碎的心好似被潮湿的海绵包裹住了,他僵在原地,一时喑哑。


最终,关索投入了关平的怀抱里,蹭着他肮脏的围裙把脑袋埋得很低。


他断了包带的书包砸到了地上,两只手臂穿过哥哥的腋下将对方紧紧攥在怀里。他吃力地呼吸着,哽咽的嗓口让他忘记了怎么说话,只能不停地颤栗。


【那些糟糕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哥哥了吧。】关索想着,他抬起含泪的眼睛望着面前高大挺拔、笑容灿烂的男人。


再熬一年就可以毕业了,就可以离开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了,就可以和关平哥生活在一起,永远不用忍受煎熬和霸凌的痛苦了。


【我会戴着花儿,和深爱的人幸福生活。】关索在日记本上写道。



那朵花儿一直都在关索的头上,从芬芳柔软的缤纷到头颅上炸开的一抹鲜红,与关羽去世时胸口血淋淋的那朵有相同的地方。


关索是从教学楼上坠下来的,关平见到他的那时,他的脑袋凹下去了一大块,清秀的脸庞上粘着血迹,眼睛闭在一起的样子却温柔又安详。


关索自杀的原因来源于前一天晚上的欺凌,那些乐此不疲欺负他的人终于从他身上找到了新的乐子。


遇害的地点依然是在潮湿恶臭的小巷里,他被拽着头发摔在了地上,磨得稀烂的校服裤被人粗鲁地扒掉,几个同龄人一拥而上将他圈在中间。明明是稚嫩的脸庞,露出牙齿时凶狠的笑容却狰狞得像鲨鱼一样。


接下来的回忆,便是关索生前最痛苦的经历。他被按着脑袋匍匐在地上,接受着惨无人道的凌(乄)辱。霸凌者用下流的方式堵住了他的嘴,期间有闪光灯和刺眼的摄像机一直正冲着他残破的身体。他的眼睛木木地瞪着,像绝望的死鱼。


悲伤,恶心,愤怒,屈辱,却无能为力。


没有能力反抗侵袭,没有勇气接受耻辱,没有信心与深爱的人相依为命平平安安。那么只能做出最自私的决定。


戴花的少年终于将那朵临终前的花从头上摘了下来,赤红的花瓣被他衔在嘴里静静亲吻。随后一撒,便随风而去。


“对不起,关平哥。”


少年沉痛地哀叹道,像一只霍霍旋转的飞碟,从高楼之上骄傲地弹跳而起。


春风一吹,无根柳絮化身满天星。纵身一跃,悲伤的弱者便是永恒的亡魂。


这是世间最为决绝的坠落。




“真是晦气的东西,死娘娘腔跳楼之前还惹我一身腥。”


刚从少管所走出来的少年不耐烦地啐了一口,他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无所事事地抽着。


烟圈被那张咄咄逼人的嘴徐徐吐了出来,那烟雾还未成形,却见对面走来一人,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打扰一下,”来人高大英俊,背脊挺得笔直,“你认识关索吗?”


叼烟的人不禁嗤笑一声,正打算回答,却觉胸口一痛,那声笑窒闷在胃里。


他咳出一口血来,刺痛贯穿了身体,低下头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胸口已插了一把刀子。


关平按着那刀柄,不徐不急地拉出来了一些,又狠狠地推了进去,一边笑着却又一边红了眼眶。


“这刀,送你了。”


关平拎着贯穿了少年的刀柄,将那具无聊的尸体扔到了窄巷旁苍蝇横飞的垃圾桶旁。


这是最适合你们赎罪的地方。


只可惜,再也唤不回他的灵魂。




3.


马岱第一次见到魏延受伤的样子,是在学校荒凉的树林里。


他像一艘废弃的救生艇一样躺在交错的树杈之间,鞋子丢掉了一只,脸上的淤青仍然掩盖不了原本赤红的胎记,它像一只晴空中燃烧的风筝,是灼眼又揪心的颜色。


马岱蹲下身子将他扶起来,说话的声音又柔又轻,“出什么事了?魏延同学?”


“老师…”伤痕累累的男孩勉强牵引着嘴角,做出回应,他的左脸已经肿了,笑起来时宛若一只半憋的气球。


魏延是马岱班里的学生,由于天生口吃的缘故,他多半的时间都在沉默中度过。他原本的样貌或许还不错,眉如浓墨,瞳若星辰,脸部轮廓硬朗分明,只可惜那片触目惊心的胎记毁了他的样子。


马岱对着那张狰狞崎岖的脸看了几秒,最终讪讪地笑了起来。他将魏延从地上搀起来,将男孩粗壮的手臂环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磕磕绊绊地向前走。


他能听到魏延沉痛的呼吸声,开口说话的声音嘶哑又低沉,像是食道里扎了钢针。


“老师…去哪…”魏延口齿不清地问道,那双眼睛依然直视前方,只有余光小心翼翼地触碰了马岱的脸庞。


“医务室,”马岱顿了顿,望向少年时的眼睛里夹带着复杂的含义,“我给你上药。”


自始至终,马岱都没有询问过魏延被欺负的原因。这种事情随便想想都能猜出一二,太多窥探内心假装体贴的言语只会显得鲁莽又不体谅,那种又痛又长的伤口本来就不好结痂,又怎能忍心再将它撕裂一回呢。


马岱心里明白,即使身为群居动物的人类,也有着乐意划分异类、排斥弱小的劣根性。在“众”面前,“寡”本就是异类,也是力量弱小的一方。


被人欺负的原因只有一个:你足够特别。这与你是否强大毫无关系,因为在寡不敌众的情形下,你永远不会是强大的那一方。


医务室的值班人员不在,马岱只好将魏延搀扶到床上。他俯低身子帮男孩把鞋子摆好,又从消毒水味刺鼻的柜子里拿出了碘酒和棉棒。


蘸了姜黄色液体的海绵变得黏腻又膨胀,顺延着男孩破损的嘴角旋转婆娑,迟疑又温柔地点在了魏延的鼻梁骨和脸颊上。


棉棒沿着伤口的路径缓慢挪移着,像一只蠕动的水蛭。被上药的人面无表情地与马岱对视,尔后突如其来地捉住了老师的手。


“我…做错了吗…”魏延喃喃着,高吊起的眼角晕出一片皲裂的红。


马岱用力摇了摇头,他反握住了男孩的手,棉棒被攥进了掌心里。


“为什么…大家…讨厌我…”魏延直勾勾地注视着面目清秀的老师,目光中是乞求的意味,“我…没有…朋友…”


眼前魏延的表情和马岱久远的记忆中的一个男孩的样子渐渐重合在一起。


马岱突然记起了五年前教的班级里,那个名叫许褚的男生。许褚因为注射激素的缘故比普通孩子肥胖不少,再加上说话时奶声奶气的音色,他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同学们霸凌的对象。


尽管马岱曾经严加批判过班级里的欺凌现象,在他视线离开班级的时间里,许褚却因被霸凌者怀疑告状而受到变本加厉的欺凌。


他的书包会被人扔到学校的水沟里,课本扉页上全是马克笔涂鸦,写名字的地方被一些类似【肥猪】【白痴】的字眼所覆盖,就连有时候辛苦写好的作业也会莫名被撕掉。对于霸凌者而言,太胖的人活在这世上,本身就是一种过错。


但是显然,许褚并不这样认为。


在某个傍晚,踯躅的许褚敲开了他办公室的大门,他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个问题很简单,却让马岱难过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没有人肯和偶成为朋友…”男孩白白胖胖的脸干净清爽,那双浑圆莹亮的眼珠里满是乞求,“老师…你能和偶成为朋友吗?”


马岱已经忘了当初的自己是怎么回答许褚的问题了,在他的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臂膀已经抢先张开,像一对硕大温暖的翅膀一般将面前的少年用力拥入怀抱。


魏延乱糟糟的头发在他的臂弯里散发出好闻的草木香,马岱贪婪地嗅着,颤抖着唇回答他,“魏延,让我成为你的朋友吧。”



后来,他们真的变成了朋友,名义上是朋友,实际上却是三言两语难以解释的关系。


他们像所有年轻的死党一样,放学之后相聚在马岱独居的房子里。这是他们最安宁的基地,承载的是他们所有温柔的秘密。


在这样逼仄的房间里,他们坐在一张桌前批改作业或做课后习题,他们喝同一罐果汁,啃同一片吐司,他们在肩肘相磨的厨房里一起做饭或使用劣质的榨汁机,房间里的每一样器具都饱含着他们满满的幸福和喜悦。


到最后,连那张破烂狭窄的单人床都见证了他们关系升华的过程。


事实证明,魏延虽是个被同班同学当作怪胎欺侮的受害者,但是在那种事情上却悍烈如一只猛兽。


他们的禁果甜美却随性,很多时候连保险(乄)套都顾不得用,就胡乱纠缠乱压一气。


在每一次失魂的沉思中,马岱总是深情地舔吻着少年脸上越加红肿的胎记,他们的房间里一如当初医务室一样,弥漫着好闻的草木香。




既然成为了朋友,那就意味着赤诚与毫无保留,即使杀了人也要将经过老老实实地告诉对方,不是吗?


马岱依然记得,在一个静谧又深邃的夜晚,魏延裹着黑色的外套敲开了他的家门。


魏延闪身躲了进来,战栗的声线让他的口齿变得更加不利落。


“我…杀人了…”魏延这样说着,他的牙齿在不停打颤。那双过去波澜不惊的眼睛第一次有了恐惧的色彩。“是他…威胁我…”


少年揉乱了头发,身体僵直地蹲了下去,他的双手捂住脸颊,绝望的泪水顺着指缝汩汩流了出来。


后来,在魏延破碎的解释中马岱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他与魏延的关系被一直以霸凌为乐的同学发现了,霸凌者威胁魏延要将这段关系公之于众,情急之下,魏延失手将不会游泳的少年推进了湍急的河流。


闻言,马岱缓缓蹲低了身子,紧贴着魏延的背脊将他温柔抱住,他的嘴唇不停婆娑着少年瑟缩的脖颈,手掌穿过少年的腋下,将纤细的指尖附在魏延如雷般叫嚣的心脏上。


“可怜的孩子,你一定吓坏了,”马岱低垂着眼帘,手掌怜爱地抚摸着少年的侧脸。他轻声叹息着,在颓丧的灯光下,下巴上短小的胡茬像失了根的野草。“不过,你应该开心一点哦。”


“岱…”


“他死了,被你亲手了结的哦,”破碎的吻印在魏延左脸凸起的胎记上,马岱爽朗地笑出了声,单薄的指尖桎梏住魏延的后脑勺,“魏延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哦。”


“帮我…?”


“是呀,”马岱剥掉了魏延死气沉沉的黑色外套,将他反压在床上,“我不会让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谁都不行。




4.


马岱从没料到,他会再一次遇见许褚。


在他的印象里,渴求朋友却饱受歧视与欺负的许褚大概会活得曲折坎坷,或许此时该在哪个荒芜的村落里颠沛流离。


可事实证明,许褚过得很好,十年过去,他在离马岱不远的那条小街上开了家甜品铺子,店员除了他还有一个高大强壮的光头男人。


尽管岁月蹉跎在马岱的脸上留下了叠起的沟壑,那个看上去呆呆的胖子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马岱老师,好久不见了喔!”开口说话的时候小胖子的声音依旧奶声奶气的,他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上去像一只正在卖萌的兔子。


“许褚,好久不见,”马岱颔首,眯着眼睛对他笑,“你瘦了。”


“当然啰,和老师没有见面的这些年,偶有在好好减肥哦。”


“嘴上说是好好减肥,明明每天都要吃很多甜甜圈啊你这家伙。”旁边的光头毫不留情地吐槽着,他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的马岱,咧着嘴友好地呲着牙直乐呵。


“许褚,这位是…?”


“哦哦,这是典韦哦,是偶的…是偶的…工作伙伴!”白白胖胖的男人略有些扭捏地介绍着,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光头,紧接着垂下头眼巴巴地盯着那些烤炉中发光的蛋挞。


“你这家伙在害羞什么啊,真是的。”旁边的典韦埋怨着,脸却不坦诚地红了起来,他顿了顿,态度极为认真地补充道,“不只是工作伙伴啊,其实我们也是一起生活的人。”


马岱没有表现出讶异,只是冲着他们微微点头。在平静的午后,烂漫阳光将甜品铺的玻璃柜台染成金色的盒子,许褚捏着夹子,又抓了个塑料袋,冲着马岱傻笑。


“老师想吃点什么呢?”


“唔…我想想哦,芝士蛋糕很诱人啊,肉松的面包看上去也很好吃的样子…”


“老师要不要来点甜甜圈哦!”许褚用夹子指了指柜子里叠在一起的酥软圆圈,“典韦烤的甜甜圈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哦!”


“说得太夸张了啊许褚!”光头男人在后面的料理台厉声抗议道。


“那请给我来两个吧。”马岱极有礼貌地轻声说着。


眼前灵活的胖子将柜台中的两只甜甜圈都放进了袋子里,熟稔地打了个蝴蝶结。他将食品袋放在了马岱自行车的前筐里,开口道,“不用给偶钱了哦,这次就当是偶请老师的了。”


“诶?这怎么行?”


“可以的,偶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好好感谢马岱老师,”许褚顿了顿,水汪汪的眼珠左右转着,“马岱老师…是高中时期唯一愿意和偶成为朋友的人。”


马岱怔愣在原地,十年前那个孤零零的傍晚的情景终于被他再次拾起。面对因为痛苦而热泪盈眶的胖男孩,他蹲下身抚摸了许褚圆滚滚的脑袋。


迎着男孩诧异的视线,还算年轻的男教师启唇轻言道,“许褚,让我成为你的朋友吧。”


终于,现在的你也有了愿意相伴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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