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眺

目送

你与他分离的那天，铺天盖地的阴云浇灭了你眼中的火焰。

手中的行李箱盛满了空荡的回忆、疾驰的粼光，和爱人掉落在你睡衣上的几根毛发。

滑轮在水泥地上吱呀作响，像溽暑之际某个吸着大烟的病人在大声地咳嗽。

你们两个，即便面对离别，也无法做到坦诚吗？

脚步塌进地里，却偏要忍着疼痛连根拔起，走得飞快。

追着不安的行李箱，逐着遥不可及的晚霞，

像两条嘴唇被弯钩挂住的死鱼一样任钓线拽着往前翻跑，一头扎进呛出眼泪的人海里。

检票口前的人们排着歪七扭八的长队，像那些即将进入安检机里的箱包一样封锁得严严实实。

被激光一照，还不是要在明晃晃的屏幕上暴露出违禁物和来不及藏好的忧伤。

“要抱一下吗？”他启唇问你。

那句话声音极轻，你却偏偏能感觉到男孩咬牙时蓄了满满的力量，舌苔抵在上颚，像一只抑郁的鸟。

他说话的那一刻，阴云倏然被摇摇欲坠的光芒驱散。

太阳像宿醉了一样抻着长长的金色触须，拉扯着云啊风啊把它们搅碎在一场浩长的白日梦里。

在那熠熠生辉的目光中，你终究还是没出息地错开了视线。

心虚地嗤笑着，上手摸了一把他蓬松的绿色卷发。

你湿着眼眶对他说，“真肉麻呀”。

说归说，却还是像个壮烈赴死的战士一样英勇就义地塌陷在那个碧绿的怀抱里。

头抵上他温热的衬衫，你踮着脚，像被剪碎的羽毛一样悬在他的臂弯里。

离别的春日裹挟薄荷香的空气，流窜在指缝间的风像梦一样。

亮晶晶的阳光倒映在他指甲上，你抬着脖子吻他的嘴角，假睫毛上的泪霜是反季节的冷空气遗留在春的绝唱。

钟楼奏响离别，飞鸟呼唤远方。

你放开他的手腕，握回了歪在身上的旅行箱。

“我该走啦，”你笑道，“下次再见时希望你能像今天一样给我拥抱。”

交换过眼神后，你甩飞漂亮的短发，孤身一人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落日像他害羞时的脸，天空像他褪色却好闻的衣裳。

那么，云呢，又像些什么。

你将后背留给他，热泪盈眶面对喧嚣的检票口和尖叫的喇叭。

那一瞬间，你的后背灼烧着裂开口子，下一秒，数不清的眼睛从窟窿里钻出来。

在离别的春日里，你和他各自持有孤单的秘密。

你不知道他在你身后哭得像个孩子般的目送。

就像，他也不知道，

你身后淋着鲜血的那一双双眼睛，都在望着他，一样。

END

你以为目送是一个人的守望，却不知它其实是相互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