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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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双标者

她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聪明人,从小就懂得趋利避害,爱讲些孰是孰非的大道理。

 

 

小学的时候,她讨厌向老师告状的纪律委员。

 

那个男生在她考试作弊的时候把手举得高高的,指着她藏在袖子里的纸条脆生生地喊了句“报告”,害她被讲台上的监考老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蒙羞着垂下头,咬牙切齿地发誓:“只有叛徒才会做向老师告密这种事”。

 

不久之后,她将暗恋的体育委员和班长早恋的消息写在匿名信上,趁着午休的空档偷偷塞进班主任的教案里。

 

一阵扭曲的快感,骤然间袭上心头。

 

班长和体育委员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的那天,她尾随在后面,弯着眼睛狡黠地笑,两个翘起的小辫子在脖子后面一扫一扫的。

 

【你不是最讨厌告密的人吗?为什么自己却要做班级的叛徒呢?】

——她听到心中有一个死气沉沉的声音虚弱地质问她。

 

“那不一样,”她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这是替天行道说出事实真相,怎么能算得上告状呢。”

 

 

 

中学的时候,她注重版权意识,带头孤立了班里因不知情而穿了假Nike的男孩子。

 

周末逛街时,她将一杯热奶茶盛气凌人地倒扣在路边小妹妹的山寨蓬蓬裙上。

 

小姑娘抹着眼泪抽抽嗒嗒地哭个不停,一双濡湿的稚嫩眼睛无助地望着她。

 

她却张扬地举着自拍杆,像一个威风凛凛的记者那样把摄像头对准素面朝天的小姑娘,在人潮鼎沸的商店门口大声嚷嚷。

 

“别这样了,我们走吧…她看上去还只是个小孩子啊。”闺蜜在旁边怯懦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被她不耐烦地抖开。

 

“你懂什么?年龄小就能作为‘穿山’的借口了吗?”她执拗地偏过头,满脸不屑,“穿山寨的贱人活该穷一辈子”。

 

在那之后,她成为了一个为原创发声的正义大使。

 

不仅开四五个小号在网上批判文学作品的抄袭风气,也曾坚持不懈地给唐七和玖月晞的所有作品打过一星。

 

每次做完这些,她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高尚最有思想的少女。

 

高二那年,她在网上看到了一款让人眼睛一亮的精致包包,价格5780。

 

那个数字让她有点儿发懵,她琢磨了一会儿,便通过淘宝识图找到了那只包包的同款A货。

 

高仿包包的价格仅需198元,她心满意足地提交订单,在付款的时候,她又听到了心中那个死气沉沉的声音在唉声叹气地质问她。

 

【你不是最瞧不起山寨了吗?你不是说设计师的心血很重要,要珍惜他们的劳动成果吗?你不是要为原创发声吗…?快趁没发货之前把订单取消吧。】

 

她被那刺耳的声音吵得心烦意乱,便将头上的耳机摔在地上。

 

“我不买正品是有情可原的,谁让Gucci吃相这么难看,把这款包的定价抬到这么高?将客流引向山寨供应商是他们咎由自取,”她轻描淡写道,“再说了,我还只是个学生,哪来这么多钱浪费在一个破包上呢?”

 

是啊,她总有借口,也总有苦衷。

 

可是,说这句话的她,却忘了班里穿假Nike的男生是一个家境贫寒的留守儿童,也忘了被她泼奶茶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

 

那个喑哑的声音沉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再次开口说话。

 

 

 

大学的时候,她向学校的校草表白,却被冰冷冷地拒绝,还被言辞犀利地羞辱了容貌。

 

她趴在宿舍的床上蒙着头哭得稀里哗啦,一边抽泣一边忿忿不平地大叫“怎么能对别人的样貌指手画脚。”

 

可是,当她渐渐从失恋的伤痛中释怀之后,她却喜欢上挖苦别人的外貌。

 

刻薄的言语总会让她感到很快乐。

 

室友的塌鼻梁和下巴上长的痘痘,班里男生的宽额头和小眼睛,辅导员老师的龅牙和大鼻孔,甚至是学校里的园丁因车祸而失去的左腿和破相的面颊。

 

她对每一个街上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都有着浓烈的好奇心,上下打量过那些陌生人过后,她总会对着身边的朋友乐呵呵地指点一番。

 

想起那一张张有着缺陷不甚完美的面孔,再欣赏一下镜子里还算有几分姿色的自己,她终于能从被校草贬低的记忆中跳脱出来,找到一些优越感。

 

和之前一样,那个死气沉沉的声音又在她的心中荡漾而起,质问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她嘻嘻哈哈地回答那个声音,“这算羞辱吗?他们很丑,难道不是事实吗?”

 

 

从她成年之后,那个沉闷的声音响起的频率渐渐高了起来,每次都在她做出与价值观相悖的事情时出现。

 

她在网络论坛上大力谴责校园暴力的负面新闻,却矢口不提自己曾因为一个室友得了奖学金没请课吃饭而把她的作业本丢进了马桶里。

 

她为呼吁同性恋权益而换上彩虹头像,却对班里翘着兰花指声音尖细的男生嗤之以鼻。

 

她发朋友圈时喜欢把“女权”二字挂在嘴边,张口闭口总爱说“尊重女性”、“重视女性”,却用“婚驴”和“拜吊”这样的字眼形容和她同为女性的已婚群体。

 

她在不堪重负的女明星一命呜呼后声泪俱下地“反对网络暴力”,第二天就在讨厌的网红评论区留“你妈biss”。

 

她批判虐猫虐狗的恶性事件,恨不得千刀万剐那些没人性的禽兽东西,却又在b站上刷虐杀蟑螂的视频刷得不亦乐乎。

 

【你不是反对虐待动物吗?】那个沉闷而悲戚的声音在她心中再次响起。

 

她撇了撇嘴,看着蟑螂在手术刀下奋力挣扎的样子笑着说,“蟑螂有猫可爱吗?”

 

是啊,蟑螂的确不如猫可爱。但是混沌一生中,谁又能决定自己到底能成为人,成为猫,还是做一只千刀万剐也没多少人心疼的蟑螂?

 

 

 

后来,她又嫌弃那些靠着一副好皮囊,搔首弄姿、不知死活地往上爬的蠢姑娘。

 

社会是个复杂的大梯子。有人从高处往下吐痰,下面的人啊要想到达上面的世界,就得顶着被喷了满脸的口水,忍辱负重地向上攀升,才能到达。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讨厌满脸唾沫的脏人。

 

她讨厌酒吧里卖笑的婊子,讨厌爱情里又当又立的第三者,也曾对大学门口上了老男人豪车的女学生嗤之以鼻、恶语相向。

 

“和老男人在一起,还不是图他们那几个臭钱。”

 

她翻了个白眼,那时候的她,确实无法理解中年男性身上究竟有怎样的魅力。

 

直到毕业后入职的那天,她与风度翩翩的上司四目相对。那一刻,就像有人将玫瑰花瓣攥成子弹,朝着她的胸口用力地开了一枪。

 

她坠入爱河了,欲罢不能地喜欢上那个大自己十岁的上司。

 

尽管瞥见了上司工位上的全家福,她还是故作天真,置若罔闻,懵懂得像照片里那个抱着玩具瞪着镜头的孩子。

 

之后的日子里,她以入职新人的小白身份,开始频频以请教问题为由闯入上司的办公室。

 

走进去时,她总是不忘将门带上,挺腰提臀,风情万种地踩着高跟鞋走到男人身旁。

 

开口说话一定要像被揉了肚子的猫咪撒娇,指甲油每星期一定要换最新的颜色,身上一定要喷欲擒故纵的女人香。

 

领口低开的连衣裙暴露出大片令人血脉偾张的好风光,她望着那个比自己大上一旬的男人直勾勾递过来的视线,眼睛里不禁春情流转,香软的手也婆娑着挽住了上司的胳膊,胸脯在他背后磨蹭起来。

 

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过多试探和磨合,没过多久,她就在一个喝得烂醉的深夜半推半就地和上司进了酒店的807房间。

 

房门关闭的瞬间,他们的手臂像藤蔓一样纠缠在一起,热吻点燃欲望,把伦理道德的屁话像野草一样统统烧光。

 

 

 

过去她总喜欢赞扬忠贞的爱情者,唾弃那些婚姻和恋爱关系中背经离道的叛徒。

 

可是,当她的爱情观在坎坷的道路上偏离轨道之后,她便将那些过去践行的标准和大道理抛之脑后,开始歌颂琼瑶书里的什么自由啊、真性情。

 

那时候,徘徊在她心里的那个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它凄厉地问她

——【你啊,和当初那些在校门口上了老头的豪车,KTV里坐在土豪腿上撒娇的贱人有什么区别呢?】

 

这样的想法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呼吸一滞,捂住耳朵声嘶力竭地劝慰自己,

 

“怎么可能一样啊,那些婊子,是图男人的钱财才爬上他们的床上出卖身体的,不是吗?而我啊,是为了真爱,为了美好的自由的爱情,才甘愿隐姓埋名,做刘总背后的女人啊。”

 

说到这里,她自怜自艾地叹了口气。

 

此时,沙发上散落着维秘的粉色包装袋和刘总送的爱马仕,她坐在男人替她租的高档别墅里落寞地想着,咖啡杯里燃着两块形状不规律的方糖,烟灰缸里是一根未熄灭的香烟,袅袅叹着气,像在忠心期待着那个男人快点回“家”。

 

终究,她这个善解人意的可怜女人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不要名分,不求专一的注视,只希望能默默无闻地为她心爱的男人建造一座温暖港湾。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无私,更善良的女人吗?

 

所以啊,走心的爱情,若是以俗世间的伦理道德来作为衡量标准,岂不显得太过肤浅了吗?

 

 

 

在她成为情妇的那段时间里,那个聒噪的声音始终没有停止叫喊。

 

当她坐在宝马车上和男人打情骂俏时,当她叼着叉子吃最贵的牛排,在奢侈品店颐指气使地让店员把最高层的包拿下来看看,当她蜷在男人的办公桌下为他褪去长裤,当她故意将口红唇印蹭在男人的衬衫衣领上…

 

当她,给上司的妻子打电话,叫她“黄脸婆”,说着“你老公现在睡在我的床上”时,

 

那个疯狂的,尖锐的,声嘶力竭的声音总会带着哭腔在她的心间吼叫。

 

【你醒醒啊,不要再做出卖尊严的事情了。】

【你不是最讨厌第三者了吗?为什么要介入别人的感情啊。】

【你怎么能对一个无辜的女人说出这种话?】

【你…真的还是你吗?你还是过去那个善良的女孩吗?】

【你究竟,善良过吗?】

 

她麻木地笑笑,选择不回应那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是淡漠地撑着下巴,听那声音像死掉的蝉鸣般渐渐褪去。

 

从那天起,她再也听不见心中响起的声音。

 

 

 

三年后,她咸鱼翻身,终于挤掉可怜的原配成功上位。

 

她风风光光地嫁进豪门,每天住着大房子,睡在心爱的男人身边,终于不必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躲躲闪闪。

 

只是,有一个新的困扰出现了。

 

上司和原配的孩子,一个年仅7岁的小女孩,也同他们一起生活在这栋豪华的别墅里。

 

那是一个性格孤僻又古怪的女孩,身上完全没有同龄人相仿的活力,不仅身体病怏怏的,脸上也从来没有笑容,连初次见面的时候都阴森森地盯着她看。

 

那真是一个魔鬼般的孩子。从不给她好脸色看,不跟她打招呼,不和她说话,甚至不愿喊她一声“妈妈”。

 

她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个孤傲的小小身影,终于在丈夫不在家的某一天,忍不住给了那个坏孩子一个耳光,顺便把她掼在地上。

 

阳光在小女孩的脸上斑斑驳驳地跳跃着,她看着女孩的眼睛里尽是惶恐,却始终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哭出一声。

 

“叫妈妈,叫妈妈我就拉你起来。”她踩着小女孩的脚踝,像个疯子一样大叫。

 

女孩沉沉地盯着她死人般的眼睛看了几秒,嫌恶地将头扭到一旁。

 

她听到那个小恶魔淡漠地说道,“你不是我的妈妈。”

 

那句话彻底点燃了她施虐的欲望。她嘶吼着又打了女孩几个巴掌,用巫婆般的长指甲把女孩的胳膊和胸口掐得乌青,做完这一切后,她觉得依然不解气,干脆举着扫帚狠狠砸在女孩瘦弱的小腿上。

 

或许是因为力度太大,小恶魔终于没能忍住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望着跌坐在地上无助的小小身影,看着她哭泣的样貌渐渐幻化出前妻崩溃的表情。

 

那一瞬间,她的心情变得格外明朗。

 

 

 

她沉浸在施虐的快感中,却不料听到那个沉默了多年的声音再次从胸口传出来。

 

【你还记不记得,大一那年,你诅咒过家暴的人都会变成怪物。】

 

那个声音依然阴阴沉沉,像一个酸臭的老头一样让人倒胃口。

 

闻言,她撂下扫帚猖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说过又能怎样呢?我的确诅咒过家暴的人,可是啊,”她擦着笑出的眼泪,牙齿像豺狼一样暴露在外面,“教训情敌的女儿,也算得上家暴吗?”

 

那个沉闷的声音不再回应她,而她却依然像个疯子一样用力地笑着。

 

“你怎么不说话啦?难不成你要把我变成怪物吗?”

 

她洋洋得意地挑衅着,笑声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等她反应过来时,脖颈上突然滋生的痛意已经变得难以扼制。

 

她撕心裂肺地叫出声,痛苦地瘫缩在地上的那一刻,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小学时的班长和体育委员憎恶的目光,中学被她泼奶茶的小姑娘无措的脸颊,大学被她冷嘲热讽的室友,缺了一条腿的丑陋园丁,被逼跳楼自杀的女网红,视频里挣扎蠕动的蟑螂尸体,还有上司的欲眼和前妻冰冷又不甘的视线…

 

那一张张诡谲的面容交汇在一起,统统撞进了她的视网膜里。

 

脖子里的肉瘤像个怪胎一样在她的皮肤里横冲直撞,在窗外的阳光直射在她身上的刹那,那颗肉瘤终于成功破壳,汲取她身体中的养分初现雏形。

 

前妻的女儿望着她的样子哇哇大叫起来。

 

她望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在不远处的全身镜中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在那面镜子里,她错愕的脸依然如从前那样精致漂亮。只可惜,那张面孔从今天起再也不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杰作。

 

因为,在她的脖子上,也窜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头,正用同样错愕的表情,无助地望着她。

 

END

 

 

 

这世上的双标有很多种。

有些人的双标是严以律己 宽以待人的气度,

有些人则将双标当成了为自己谋私欲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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